韦氏观察

当雷·欧迪埃诺(Ray Odierno)被招入西点军校1976届班级打橄榄球时，他还是一名头发蓬松的少年。表现平平的他在学校橄榄球场外的停车场宴会和校外的酒吧里度过了大多课余时间。

他的同班同学、出身军人世家的斯坦利·麦克里斯托(Stanley McChrystal)曾经上演过一出恶作剧，用废弃的旧式武器和袜子卷成的“手雷”向校园里的一座办公楼发动佯攻。当麦克里斯托的胡闹举动引来军警注意时，那时还是军校生的他险些被踢出学校。

毕业33年后，这两人都成为了四星上将，分别指挥美国的两场战争。欧迪埃诺将军是美军在伊拉克的最高将领。麦克里斯托最近接过了美军在阿富汗的指挥权。在西点军校建校207年以来，第一次出现两名同班毕业生同时指挥两场战争的情形。

1976年，当这届毕业生离开西点军校时，美国军队和这座声名远扬的军事学校正处在低谷。然而，正是在这届毕业生里，产生了一批影响美国军队的将军。如今，这855名毕业生大多年过半百，其中至少有33位正在服役或是已经退役的将军。麦克里斯托将军在喀布尔的副手大卫·罗德里格斯(David Rodriguez)中将就是他的同学，还有负责训练伊拉克军队的弗兰克·海米克(Frank Helmick)中将。曾经在阿富汗担任最高司令官19个月的戴维·巴诺(Dave Barno)中将，也是76届西点军校毕业生，现在他已经退役。

“这真的是史无前例，”斯蒂芬·格罗夫(Stephen Grove)说道，他在西点军校担任非军职的官方历史研究员长达30年，最近才退休。“1915年那届军校生被称为‘将星一代’，因为有诸如奥马尔·布莱德雷(Omar Bradley)和德怀特·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这样的毕业生。但1976年这一届毕业生的影响力也在与日俱增。”

西点军校1976届毕业生是第一代没有在越南服役而进入军队的军官。他们接替了退役的科林·鲍威尔(Colin Powell)和其他有过越战经验的高级司令官。上一代军官在这几十年间一直努力让军队不要介入伊拉克等地区的纷争，以免重蹈越战的覆辙。欧迪埃诺和麦克里斯托将军则认为，军队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将介入的是开放和低密度的冲突，他们也把全部的精力放在确保美国军队做好准备并赢得这些战争上。

欧迪埃诺将军是美军在伊拉克“大幅增兵”计划的主设计师，这一行动明显遏制了伊拉克的武装冲突。身处巴格达的欧迪埃诺和他的几位同学现在面临的棘手难题是如何在美军大举撤出伊拉克的情况下保住胜果。

麦克里斯托将军曾经担任特种部队的负责人，他们先后抓获伊拉克前领导人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并打死恐怖组织头目扎卡维(Abu Musab al Zarqawi)。今年早些时候，在奥巴马政府公开罢免他的前任之后，麦克里斯托被点名担任阿富汗地区的司令官。他和罗德里格斯将军目前正在管理大规模的增兵，同时设计新战略以图扭转美军近来在阿富汗地区的颓势。

西点军校1976届毕业生是最早一批在军队中宣扬“遏制叛乱”思想的军人，这种思想侧重于保护平民，减少参与叛乱武装的人数，而不是打死武装叛乱者。对于美军来说，这是一次意义深远而又饱受争议的转变，之前美军总是将传统的大规模作战放在首位。

“我们这一代不畏惧变革，因为我们曾经经历过，也看到了变革对军队产生的积极作用，”欧迪埃诺将军在采访中说，“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现在是肩负变革责任的人。”

西点军校坐落岩石峭壁之上，俯瞰哈德孙河，依山而建的校园里满是哥特式石材建筑。这座军校以历史久远、百年不变为骄傲，无论在哪个年代的毕业生都被称为“长长的灰色队列”的一部分，这个队列可以一直回溯到1802年，西点军校是那一年在一座独立战争时期的堡垒旧址上诞生的。

76届西点军校毕业生的入伍恰逢其时。此前几年西点军校规模翻番，因而军校中为申请者留出的空位也见多。再则这届学生于1972年入校，正处在越战偃旗息鼓的时期。他们入伍时，军队正以专业化和多元化为目标飞速改进，当时美军正从越战时期的征兵制向当今的志愿兵制转化。

许多将军称，他们加入西点军校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或者兄长曾经在军队服役，他们担负着延续戎马生涯的使命感。例如，欧迪埃诺将军的父亲曾经参加过二战，而巴诺将军全家男性成员都曾经在军队服役。

在校园之外，他们遭人敌意。基思·沃克(Keith Walker)准将说，一次当他身穿军装走在纽约市时，有人向他吐口水。退役的三星将军巴诺还记得，当他前往雪城大学参加一场橄榄球赛时，学生们向他投掷鸡蛋。6英尺5英寸高（约1米96）、身材魁梧的欧迪埃诺将军说，他尽量不在校园外穿着军装。“你得注意在什么时候穿军装，”他说。

西点军校一度受到校史上最大作弊案的困扰。在1976年一场带回家完成的电子工程测验中，有150多名军校生因为作弊被勒令退学或开除，尽管有98人在第二年又恢复了学籍。没有任何一名现任或退役的将军卷入到这一事件中。当时《时代》杂志的一期封面图曾被广为转载，上面是一名西点军校生在背后交叉着食指和中指祈祷好运，图片下方注明文字“荣誉何在？”。

欧迪埃诺将军还记得，因为一些年轻的军校生被怀疑参与了舞弊，上级要求他将他们拖出队列。“我真的很吃惊有这么多人参与舞弊，”欧迪埃诺将军说，“接下来让我吃惊的是，这些舞弊者竟然想指责学校里的所有其他学生都参与了舞弊。”

这届军校生曾经就西点军校是否应该招收女生争论不已。在76届班级毕业几周后，第一位西点女军校生就在国会命令和公众对当时校监的反对声中进入了学校。

“我们当时认为，女人进入西点，世界末日就快要来了，”主管伊拉克军队训练的沃克将军说。后来，在他和一些聪明勤奋的女兵共事后，他改变了自己的观点。他的女儿劳拉(Laura)后来进入了西点军校，于2003年毕业。

欧迪埃诺将军在新泽西州的洛克威长大，那是一座距离西点校园几小时车程的6,000人小镇。他最初参加了西点的橄榄球队，但是后来弄伤了自己的膝盖，最后在西点棒球队以一名投手的身份结束了自己的竞技生涯。

麦克里斯托将军出生在功勋卓著的军人世家。他的父亲赫伯特(Herbert)是一名两星陆军将军，曾于二战后在德国服役。麦克里斯托将军一家五名男孩和一名女孩，不是在军队服役就是和军人结婚。一名男孩曾经在西点做过几年牧师。

他们两在1972年秋季互相认识，当时他们还是“最下级生”。那一年是麦克·沙舍夫斯基(Mike Krzyzewski)担任军校篮球队主教练的第二个赛季，后来，他在杜克大学执教篮球队名声大振。日后成为四星上将并且最早一批在伊拉克宣传使用“遏制叛乱”策略的巴利·麦卡弗雷(Barry McCaffrey)，当时还是一名年轻少校，他在西点军校社会科学系教授一门备受欢迎课程，而在他的课堂上，也坐着几位日后的将军。

黑白的年册上，欧迪埃诺将军下面的文字这样写道：“无论他在米奇（体育场）外的停车场开车尾野餐会，还是前往校外的卡米洛特酒吧，‘OD’总是和伙伴们在一起。”关于麦克里斯托将军：“竞争意识，奉献精神和渴望让‘麦克’成为我们了解和尊敬的朋友…当然，在他的成功里也记载着那次臭名昭著的格兰特大厅袭击事件。”

一年级军校生不允许离校。老师们基本上每天都会布置测验。周六也有课，包括通常在当天下午有训练的体育生在内，所有人必须参加。

1973年10月20日，几万名大学橄榄球队球迷涌入西点米奇体育馆，观看西点校队对阵此前未遭败绩的圣母大学队。“我当时在读二年级，下午1点就是对圣母大学的球赛，早上8点还得上数学课，”76届军校生、退役陆军上校鲍勃·麦克卢尔(Bob McClure)说道，当时他和欧迪埃诺、罗德里格斯同在校队，“这些是规矩。”

西点溃败，62比3。

1972年，当还是一年级新生的欧迪埃诺和他的同学坐在学校食堂里时，一场关于陆军对空军的橄榄球赛前动员会演变成了一场食物大战，“这真像电影《动物屋》里面关于类固醇那一段，”陆军少校盖·斯万(Guy Swan)说道，他现在已经是欧迪埃诺将军在巴格达的参谋长。

四处乱飞的土豆和热狗打坏了一幅有几十年历史的画作，那幅画描绘的是从十字军东征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情景。“我就记得裹在餐巾纸里的什锦水果扔在那副古老而漂亮的画上，”曾经在阿富汗担任最高司令官19个月的三星将军巴诺说道，“那时我还不成熟。”

2001年，当76届班级25年后重聚时，他们一起捐了50万美元修复画作。

为了搞恶作剧，麦克里斯托曾经计划袭击校园中心地带一座漂亮的办公楼格兰特大厅。他对教授说谎，以研究为名，从学校博物馆借来了老式武器。一天晚上，麦克里斯托和一帮同学身披作战服，带着老式汤普森冲锋枪和假手雷“袭击”了这座四层的办公大楼。

“当时正好有几名女士访问校园，她们看到一群‘野蛮人’冲进建筑物投掷手雷，脸都吓白了，”麦克卢尔说，“这些家伙也幸运，没有受到太重的惩罚。”

欧迪埃诺和麦克里斯托在学生时代就是朋友，毕业之后，他们一同进入了美国陆军指挥与参谋学院。 在这座培养未来将领的进修学校里，他们两人彼此住得很近，后来他们的妻子也成为了朋友。

欧迪埃诺将军于2003年4月被派往伊拉克担任美国陆军第4步兵师的司令官。开始，在军队内部的考察中，第4步兵师被批评为攻击性过强，而且不加区别地大规模逮捕逊尼派男性。尽管如此，后来第4步兵师还是在逮捕伊拉克逃亡领导人萨达姆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当萨达姆于2003年12月在一处地下掩体中被发现时，欧迪埃诺说了一句甚为著名的话，他说这位前伊拉克领导人“像老鼠一样被捕。”

职业辉煌的背后却是个人的悲剧。2004年8月，欧迪埃诺将军的儿子、陆军上尉安东尼(Anthony)在巴格达附近遭到火箭推进的榴弹袭击，榴弹炸裂了他乘坐的悍马吉普，导致他严重受伤。追随父亲脚步进入西点军校的安东尼·欧迪埃诺从此失去了他的左臂，从军队退役。欧迪埃诺将军于2006年12月返回伊拉克负责所有美军部队的日常作战指挥。他发现伊拉克已经陷入了内战的泥潭，而该国新组建的安全部队根本无法应对。欧迪埃诺将军对他的助手说，如果没有更多的军队，美国及其盟国根本无法改变伊拉克的安全状况，于是，他开始向五角大楼施压，要求五到10个旅的增援。不久，布什总统就宣布向伊拉克“大幅增兵”3万人。

麦克里斯托将军因指挥类似于陆军三角洲部队这样的精英特种部队一举成名，不过美国政府不会正式承认这种军事单位的存在。因而麦克里斯托将军生涯中的大多细节都是保密的。

还是一名年轻军官的时候，麦克里斯托将军就穿梭于常规军、陆军游骑兵和特种部队之间。他后来在哈佛大学和外交关系理事会担任访问学者。在纽约外交关系理事会期间，他经常从位于布鲁克林的家慢跑到那里，两地相距10英里之遥。

2003年，麦克里斯托将军成为了五角大楼特种部队联席行动指挥中心的一员，负责管理位于伊拉克的精英行动部队，该部队类似于陆军的三角洲部队和海军的海豹突击六队。当年12月，这个行动部队抓到了萨达姆。

据在伊拉克服役期间曾在麦克里斯托将军手下效力的军事和情报人员说，他的部队已经具备这样的能力：袭击目标后，在现场从手机和电脑中挖掘有用情报，然后对其它军事武装目标启动下一步计划。他的“特别任务行动小组”致力于在伊拉克境内搜寻特定的激进武装分子头目。一年多以来，他们的头号目标是：扎卡维。这名据信策划了十几起自杀爆炸事件的头目曾经亲手将一名美国承包商人斩首。

2006年6月，麦克里斯托将军的突击队员跟踪扎卡维，到达了治安混乱的巴库巴镇的一处安全住宅。随后一架美国F-16战斗机在房屋上空投下了两枚500磅的炸弹，摧毁了这座房屋，扎卡维重伤身亡。

麦克里斯托将军从巴格达军事基地赶往这座遭受炸弹袭击的建筑，帮助他的部下确认扎卡维的尸体。麦克里斯托将军低下头看了看身穿黑衣、被绑在担架上的扎卡维，点了一下头。

眼下麦克里斯托正在考虑伊拉克战场上的战术哪些可以运用于阿富汗战场，哪些需要摒弃。他已经明确表示，准备复制欧迪埃诺将军在伊拉克的关键创新：在平民街区和城镇建立小型岗哨以保护当地人安全。目前还不确定他是否将和欧迪埃诺将军一样，建立地方民兵组织同基地组织和其它恐怖组织作战，一些阿富汗官员担心这将致使阿富汗重回军阀割据的时代。

在最近的几个月里，伊拉克成了1976届西点军校毕业生重聚的特别场所，在这里有：海米克将军、斯万将军和沃克将军，以及他们的上司欧迪埃诺将军。

“几个月前，有四五个曾在同一间教室学习过的同学聚在一起，我们开始交流有关西点的故事，”欧迪埃诺将军说，“另外10个家伙觉得很无聊，不过我们可开心极了。”

在遭遇个人不幸时，这些老同学们相互支持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沃克将军的女儿劳拉·沃克中尉2005年夏天在阿富汗服役时被路边炸弹击中。那是2005年8月18日，炸弹在悍马吉普车下爆炸，劳拉当场身亡。

那时，盖·斯万已经认识基思·沃克33年多了。他们一起从西点军校毕业，一起进入游骑兵学校，还是多年的邻居。当劳·沃克的遗体抵达特拉华州的多佛空军基地时，斯万就在他老朋友的身旁。

“盖·斯万就在我身旁，”沃克说道，“他不会让我一个人在那里的。”

YOCHI  J. DREAZEN

文章来源：华尔街日报 原文标题为“西点军校的将军班”